她如重获新生,但她的父母显然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。
她的父母搜出了她的日记,连同她跟镜子的交流看了个干净。他们一致认为自己的女儿不是神经病就是跟谁鬼混淡恋受了。
他们对镜到底如何并不上心,反正还有个大女儿已经开始工作,只差成家了。
到时候大女儿嫁出去了,他们养老什么的就不用愁了。
至于镜的所思所想,他们只想按照自己的办法塑造出一个合格的女儿,和那些用标签定义镜的人并无本质区别。
镜也是向来遵循他们的标签而行,没有对父母出现过失控情绪。而今天不同,镜在清醒的状态下明确与他们对峙。
“你们凭什么动我的东西!”
镜气得手有些发颤,她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镜子。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未经她的允许就擅自动自己的东西?
“我们又凭什么不能动你的东西?”面对镜的质问,父母显然是一愣,但随及又反问出声,仿佛一切都天经地义。
镜的脸色苍白,无力地后腿一步。她看向了镜子,看到了镜子冲她摇了摇头。于是她选择了沉默。
“别装模作样地假委屈摇头!我问你,‘镜子’是谁给你取的词?小小年纪就谈恋度,连词都叫上了,一点都不知检点!”
镜的父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镜在外鬼混,不是怕她学坏了,而是怕学坏了不好掌控了。
词是挚爱之间才会互相根据名字对方组的一个词语,是恋人之间的爱称。
看到他们将“镜子”当作别人给自己的词,镜心里只觉搞笑。但她不能解释,也不会解释。
镜子的存在本就解释不清,她也不想暴露镜子的存在,想来这也会给镜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后来……就没有后来了。
再有意识时就已经躺在床上,遍体鳞伤。这是她第一次在家里失忆。
近来在学校失忆愈加频繁,镜子也不知所踪。
祸不单行,寻校里唯一的朋友静不知道为什么疏远了她,父母也经常闹矛盾打她,而偏偏这种时候她都失忆了。
后面这些,镜都选择了冷处理,她害怕又引发不必要的争论。可唯一放不下的,是镜子的去向。
“镜子,你还在么?”镜又问道,带着些许哭腔。
病症愈发严重,而其他人或许认为她装,或是嘲笑她疯。
举目无援下,镜只能寄希望于镜子这个非正常的存在。
她望着镜子愣愣出神。半晌,镜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多了一张纸条。
『打碎镜子,将我更加释放。』
镜欣喜若狂,环顾四周没有称手的东西。情急之下,她一拳打在了镜子上。拳头震得生疼,而镜子却没有太大反应。
她顾不得许多,又是一拳拼命砸在镜子上,像是在害怕镜子离开。
一阵发自内心的破碎声。
血滴在心海,韵开,如墨染。
镜看见了无数个的自己,仿佛看见千万个镜子注视着自己。
“谢谢你,镜……”
万千回音撞在镜的心头,撞开了长久埋葬的喜悦。
“你还在啊,镜子…”
静真的很担心镜,却又不好表达。
因为她知道擅自将人当作病人一样,一厢情愿地关照是不礼貌的。
况且近来两人关系尴尬,她也有了自己的事。
她自问在女子羽毛球里同龄无敌,可在参加省级女子羽毛球赛却遇上了一个劲敌。
多方寻问下得知对方与自己同龄,顿时激起了自己的胜负欲。
最近一直在练习,也算是暂时将镜的事抛之脑后。
到了临近期末时,她逐渐发现镜的性格在慢慢好转,虽然偶尔仍旧奇怪。
她是愿意相信镜所说的“失忆”的。
但到底是接触得少了,不知道镜身上还有没有伤。没有的话自是皆大欢喜。
要是有的话那就得仔细合计了,真把镜父母怎么怎么样了,那镜又该孰去孰从?
所以这件事也急不得,要先把镜还有没有受到家暴给搞清楚才行。
“静,能麻烦你一件事吗?”
镜主动找上了刚运动完休息的静,只是这不冷不热的语气,让静摸不清她现在是不是处于古怪的状态。
“可以啦,但是要看是什么事,在能力范围就行。”
出乎静意料的是,镜直接扯开了袖子,亮出了手腕上尚未褪去的伤痕和缠上的绷带。
“或许以前是我错了,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静愣住了。所以她现在到底是古怪的状态,还是恢复了记忆?静拿不准,却又不好问。
铃如今已经成为了这所高中的老师,年仅25岁。
她沉稳冷静,似是击不起什么波澜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会因什么而高兴,比如最高兴的一次就是在上学期开学季,她教过的一个初中学生又来到了她的班上。
铃自大学脱离家庭以来,就一直处于半工半读的状态。大学毕业后,她便继续筹备考研。
毕业第二年,应朋友之托帮助在一个初二的班级代课。
由于成绩优异,再加上她也考取了教师资格证。
在初三年度,这个班级也基本由她全权管理,这也为她积累了不少教学经验。
而这一年她也成功上岸,并没有因为授课而耽误自己的进程。
她进入到了这所中学,成为了一名高中老师,只是没想到又遇上了自己以前的学生,就像老朋友意外再相见一样。
现在上课时偶尔抬眼看向那个学生,看一眼对方给自己的微笑,授课的心情就会好上不少。
电话铃声兀自响起,打断了课程的进行。
铃正想挂断电话继续讲课,可看了一眼消息后微一蹙眉。犹豫半刻后,选择了出门接通了电话。
“大家先上自习吧。”
玲临走前说道。
至于波澜不惊的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,那就是她那尚未独立的妹妹了。
她自18岁去外省读书,如今却已7年有余没回过家,没有见过妹妹的面。
与家的联系,也只有父母每个月来要钱的电话。妹妹的学费也全由她来承担,可父母并不让她和妹妹产生接触。
她清楚父母打的是什么算盘,无非是自己脱离了掌控,想要再去掌控妹妹。
光寄生自己不够,还要去染指妹妹,这让她对这两个蛀虫也算是彻底失望了。
但她还是承担起了妹妹的开支,为的就是让妹妹少因为钱而承受父母的怒火,也为未来更好地脱离父母做准备。
自己淋过雨,就为人撑一把伞吧。
要不是朋友的鼎力相助,她可能就要被父母用去买彩礼了。
所以铃不希望妹妹重蹈覆辙。
镜再醒来时,已经是第二天假期。
镜十分不安,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么长的记忆空白。
记忆停在打碎玻璃,看见镜子的那一刻。
右手上已经缠上了绷带,而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痕。
顾不得疼痛与精神的恍惚,镜起身来到镜子前。
“镜子,你还在吗?”
又是千万道镜子的身影,令镜一阵头晕目眩。
“昨天你打碎镜子,父母以为你在不满,又将你结打了一顿,唉。甚至于绷带还是你自己缠的,他们并不在意你。”
镜当然知道父母不在乎自己,但依旧如常,不处理,也装作不在乎。可如今这层窗户纸被镜子戳破,她才发现好疼好疼,心里好难受。
镜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。
“乖,不哭。”言语中尽是温柔与心疼。
“你不想反抗么?”
镜愣了一下:“反抗?怎么反抗?会被打的吧,像昨天那样。”
“为什么不依靠别人呢?”
“别人?我除了你,还有谁可以依靠呢?静?可说到底不还是要在父母篱下,跑不了。”镜很是泄气。
“别忘了你还有个姐姐,叫铃。”
“姐姐?”
在镜的印象中,这个词语从7年前就消失了,那时她尚才9岁。至今杳无音信,她不知道怎么联系对方,也不明白怎么面对对方。
“姐姐向来关注你,只是碍于父母无法联系你。但包括你学费在内的一切开支,都是由姐姐承担。所以哪怕是与父母决裂也不要愧疚,他们将你带到世界来受苦,不加庇护,是他们的失职,而非我们的过错。你愧疚与亏欠的,应该是姐姐。”
这对镜来说还是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。
“…你是怎么知道的呢?”
“当然是调查出来的啦,”镜子难得像个小女生一样,为自己的成就而骄傲,“我还查到了姐姐的电话号码,要先找到静,找她借手机才行。”
镜伸手触摸着镜子,镜子也触摸着她。
镜子破碎了。
或者说,已经破碎了。
“镜子,你为什么对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?”
统问出了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问题。
镜子思考了一会儿……
“或许自己就是为此而生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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